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沉沦

    用力推开西奥多穷追不舍的桎梏，许流珠头也不回，径直冲进卧室，“砰”地一声重重甩上门，将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隔绝在外。

    面朝下，她直直扑倒在柔软的床铺上。脸颊埋进被子，一股熟悉的、干净清冽的皂香混合着阳光晒过棉麻的气息，幽幽地钻入鼻腔——是贺存身上的味道。像一根细软的羽毛，轻轻搔刮着她紧绷的心弦。

    刚才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，贺存离开时沉默隐忍、微微泛白的指节……他肯定很难过。一想到他黯然的样子，许流珠心里一阵细细密密的痛。

    不行，得解释清楚！

    翻过身，摸出手机，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带着倦意和歉疚的脸。指尖在键盘上悬停片刻，她斟酌着措辞，给贺存发去消息：

    【贺存，今天真的很抱歉。西奥多他…是我家里长辈安排的未婚夫。他的脾气和处事方式你也看到了，非常糟糕。他对你的无礼，我替他向你道歉，对不起。】

    【我和他相处其实很不愉快…真的。每次看到他，我都只想躲开。】

    【只有在你这里…才觉得能稍微喘口气。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，很用心。我…很珍惜。】

    消息发送出去，许流珠盯着屏幕，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鼓噪。最后那句“很珍惜”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，是她能表达的最大限度的心意。

    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屋里亮起，突兀的光刺得贺存眼睛微眯。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，手指划过许流珠发来的信息，逐字逐句地读着。

    看到那句“家里长辈安排的未婚夫”时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，钝痛蔓延开来。尽管早有猜测，但被证实的那一刻，他深埋的、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被彻底碾碎，留下清晰的痛楚。

    西奥多·卡文迪许…那个名字本身就象征着难以逾越的鸿沟。

    然而，她后面的话，像投入寒潭的石子，瞬间激荡起汹涌的暖流。

    她在道歉…她在抱怨西奥多…她在说…和他相处不愉快？她说…只有在自己这里能喘口气？她说…珍惜自己的照顾？

    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意猛地窜上心头，迅速流遍四肢百骸。

    她是在乎他的感受的！她甚至…对他流露出了依赖和好感？

    这个认知让贺存的心跳骤然失序，指尖都有些发颤。几乎没有任何犹豫，他立刻回复：

    【没关系。许小姐不用道歉。我理解的。您没事就好。】

    信息发送成功。贺存握着手机，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清俊却难掩疲惫的脸。短暂的雀跃过后，巨大的失落和尖锐的道德感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间将他吞没。

    理智在脑中尖锐地鸣响：她订婚了！她是耀眼的明珠，你是泥沼里的尘埃！这种牵扯不清，只会让你万劫不复！

    他痛苦地闭上眼。

    在冰冷、灰暗、充斥着债务阴影（死去的母亲留下的医药费、赌博成性父亲捅下的窟窿、永远还不完的催债电话）的世界里，只有许流珠，是唯一照亮他、给予他温暖的存在。是她递来的那份高额报酬，让他能勉强喘息；是她偶尔流露的、不带施舍意味的温和笑意，让他觉得自己还像个人；是她这间弥漫着阳光和皂香的小小公寓，曾短暂地成为他疲惫心灵的避风港。

    这份温暖，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，明知不该，却无法放手。

    道德在鞭笞着他，良知在谴责着他。

    可心，却早已背叛了理智。

    贺存缓缓睁开眼，眼底是挣扎过后的疲惫和一丝近乎绝望的妥协。他深吸一口气，那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属于她的、若有似无的馨香。

    他选择了欺骗自己。

    就这样吧。

    就这样放任她的亲近。

    就这样沉溺在这份偷来的温暖里。

    他们之间…毕竟什么也没发生，不是吗？

    他只是她的保姆。仅此而已。

    他这样告诉自己，仿佛能为那无法抑制的靠近和贪恋，找到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手机屏幕，上面还停留着她那句“很珍惜”。